DADUSHIN

RobertSapolsky翻译

万芊朗读

Yikes美工

过气羊驼编辑

吴湘蓉审校

酷炫脑主创

我们识别出一个人，是由于外部特征识别和熟悉感的二者综合。如果“扩展的面部处理系统”受到选择性损伤，人们就会产生卡普格拉斯错觉，从而削弱了熟悉感：你知道这个人看起来就像你的爱人。但就是感觉不熟悉。

开始今天的主题前，我们想先讲述一位经历了难以忍受的悲剧的女人的故事。年，这位巴黎女子有了她的第一个孩子，不幸的是，这个孩子被拐走了，人贩子用另一个婴儿代替了她的孩子，不久这个婴儿就死了。后来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其中一个健康地长大成人，而另一个再次被绑架，再次被另一个垂死的婴儿取代。再后来她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其中一个被绑架，另一个被毒死。

好像所有这些痛苦还不够似的。后来，她唯一幸存的孩子被绑架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外表一模一样的冒名顶替者。不久，同样的命运降临到她丈夫的身上。

这个可怜的女人花了几天的时间寻找她被绑架的亲人，并开始着手与“取代”她丈夫的男人离婚。

年，这位女子请求警察帮助她解救一群被锁在地下室里的孩子。不久，她与一位精神病医生进行了交谈。她告诉他，她是印度女王路易十八和萨兰德拉公爵的直系后裔。

《晚安妈咪》

她有大约2亿到亿法郎的财产，在她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的时候，有人密谋不给她这笔钱。她经常受到监视，她遇到的大多数人都被替换成替身。

精神病医生约瑟夫·卡普格拉斯耐心地听着。他认为这是一种妄想性精神错乱。但话说回来，从来没有人描述过这样的错觉：一个心爱的人被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取代。这是怎么回事？

你坚持说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但是你的大脑回路知道他是谁。

在案例报告中，卡普格拉斯和他的实习生这样写到：“她身上产生了一种陌生感，这种陌生感与熟悉感交织在一起；这种熟悉感是所有认识中固有的。但这种感觉并没有完全侵入她的意识；它既没有扭曲她的感知，也没有扭曲她的记忆图像。”

卡普格拉斯认为，这是不寻常的。认识和熟悉在这位女子身上激起了不同的情绪，她的问题是她无法调和这两种情绪。她的错觉并不是感官上的错觉，而是情感判断的错觉。

卡普格拉斯妄想(Capgrasdelusion)又称替身综合症。患者认为自己的朋友、配偶、亲人甚至是宠物被其他人替换。

现在的研究告诉我们大脑在认知分析方面和感受熟悉的情感方面有独立的模块，尽管认知和情感在神经生物学上是分离的，但当它们交织在一起时，行为就更有意义了。

作为一名神经学家，我认为卡普格拉斯综合征的历史是我们对大脑和行为思维转变的一个完美例子。

起初，研究者认为，卡普格拉斯错觉就像其他所有精神病学范畴的错觉一样，是精神和心理的形而上学问题。但是现在人们开始认识到，每一个思想、情感或行为都是大脑的直接最终产物。

卡普格拉斯错觉是这种唯物主义的产物，它告诉我们引起认识的思维和引起熟悉的感觉之间的差异。正如我们将看到的那样，社会性大脑中的这些功能断层，再加上网络世界的进步，催生了当代的Facebook一代。

它使卡普格拉斯综合征成为我们今天的文化和思维的窗口，在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容易辨认的，但一切似乎都很熟悉。

那位巴黎女子的错觉正是她对自己所经历的创伤的回应。她的五个孩子中有四个确实在婴儿期夭折了。“你的孩子还在某个地方活着”，这一想法将她从创伤中保护起来。但是当时的精神病学家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由创伤引起错觉的可能性上。

当时的研究者从心理动力学的角度对卡普格拉斯错觉的来源进行了理论分析。弗洛伊德在年就已经宣称错觉是由强烈压抑的欲望造成的。

到20世纪30年代，主流的精神病学观点已经确定了一种标准的精神动力学解释。当然，弗洛伊德的学说围绕着性压抑，以及我们对最亲近的人的爱与恨的矛盾情感。

在这种框架下，那些心理不够健全、无法处理这种矛盾心理的人，不得不被分为两类：一类是坏人(现场的冒名顶替者)，另一类是好人(被绑架的人)。

有了弗洛伊德的解释，关于卡普格拉氏错觉的讨论往往会变成一个分类问题。有些人认为卡普格拉是一种错觉(有其特殊的心理动力原因)。

法国精神病医生约瑟夫·卡普格拉斯预先推测，妄想可能反映出某种脑部疾病。但是，在弗洛伊德强大的文化影响下，他跟随了心理动力潮流

另一些人则认为它只是一系列心理动力学根源的“妄想性错认综合症”之一。

其中包括弗里戈里错觉：患者认为不同的人实际上是同一个人的伪装；科塔尔综合症：患者认为自己的血液或器官的部分或全部已经不存在了，或者自己根本不存在；二重性记忆错误，患者认为某个特定的地点、某个人、物品或身体部位被复制过，同时存在于两个地方。

与此同时，其他倾向于分类学分类的精神病学学者仅仅把所有这些和继发于精神病的各种各样的错觉聚集在一起。

半个多世纪以来，卡普格拉斯综合征一直被分类于精神病学领域。

在20世纪60和70年代，人们清楚地认识到，妄想症也可能发生在精神分裂症和阿尔茨海默氏症等疾病患者身上，不过这并没有扰乱它的分类特征。

毕竟，如果你的记忆力下降到无法辨认你所爱的人的程度，那么你很有可能对他们的身份产生怀疑。

总之，当时人们认为卡普格拉斯综合征只是继发于认知障碍的普通错觉和虚构。

然而，20世纪50年代的研究发现，使用药物阻断某种神经递质受体，对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帮助要比多年的心理治疗大得多。这促使人们认识到，所有的行为都植根于生物学。行为异常和神经精神疾病在生物学上与糖尿病一样“真实”。

实际上，卡普格拉斯自己在他最早的著作中，曾短暂地推测这种错觉可能反映出某种大脑疾病。后来年的一篇论文提出了同样的观点，却被完全忽略了。直到20世纪70年代的一系列研究才发现两个事实。

查理考夫曼作品《纽约浮世绘》中主角CadenCotard姓氏与卡普格拉斯综合征相同

首先，卡普格拉斯综合征患者的脑部有明显的脑部疾病迹象。由于早期的脑电图技术的局限，当时并没有相关发现。但随着功能性脑成像等技术的出现，人们发现卡普格拉斯综合征患者中有相当一部分患有器质性脑疾病，通常是额叶皮质损伤或萎缩。

第二个事实是：如果大脑，特别是额叶皮层部分受损，人们偶尔会产生卡普格拉斯错觉。

年的一项研究中，一位女士的右侧前额叶皮质出现了脑出血。经过多年的康复治疗，她基本恢复了功能，只有一些残余的空间定向问题。

虽然她很容易认出她生活中的大多数人，包括她的女儿和孙子，但她坚持认为她的丈夫已经被一个冒名顶替者取代。

她承认，他长得和自己丈夫一模一样，但她坚持认为这不是她丈夫，认为她丈夫在别处。尽管她能很容易辨认出她丈夫的照片，但始终认为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他。此外，她还相信她的家已经被完全复制了。

卡普格拉斯综合征成为急性神经损伤的一个领域。大脑的损伤使一个人能认出自己亲人的特征，却坚持认为面前的亲人是冒名顶替者。这就是大脑的错误二分法。

至少从笛卡尔开始，“心”和“脑”之间就存在着二元论的区别。对神经科学家来说，“认知”和“情感”之间也存在着二元论的区别，它们在功能和神经生物学上是可以分离的，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是永恒的。

我们现在知道，认知和情感之间的二分法是错误的，这在神经科学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年的著作《笛卡尔的错误》中有明确的阐述。实际上，认知和情感在功能和神经生物学上相互作用，以实现大脑的正常功能。

笛卡尔提出心物二元论

前额叶皮层有两个关键区域。第一个是前额叶背外侧皮质（dlPFC）。它是大脑中负责认知功能的区域，也是最近进化的、成熟最慢的大脑区域。

这一区域损伤的患者会做出可怕的决定，他们冲动、无法延迟满足、不能改变他或她的行为来回应反馈。在做选择时，他们能描述什么是最佳策略，但不能阻止自己做出糟糕的选择。

第二个关键区域是负责情绪的腹内侧前额叶皮层（vmPFC），它是额叶皮层和边缘系统之间的通道。

这一区域损伤的患者很难决定任何事情，在一些事情上缺乏“直觉”。这使他们显得“冷酷无情”。例如，当遇到某人时，他可能会说，“你好，我觉得你很胖”。

当涉及到决策时，特别是在社会环境中，我们认为适当的行为反映了情感和认知之间的平衡。卡普格拉斯错觉表明，在识别我们最了解的人时，也会出现类似的平衡。

我们如何确定所爱的人？也许是他有独特的发质；特殊的姿势；他小时候下巴上的伤疤。我们能识别出这些特征，要归功于灵长类大脑中一个高度专业化的部分——梭形回，它负责识别面部，特别是那些有意义的面部。

但这只是一半，除了外部特征以外，我们还会想象第一次把她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她的气味唤起了上千个回忆；我们注意到她短暂的微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能回忆起这些，要归功于“扩展的面部处理系统”的神经范围，一个包括各种皮质和边缘区域的弥漫网络。

认同是事实认同和熟悉感的交叉点。在这个框架中，当扩展的人脸处理网络受到选择性损害时，就会产生Capgras错觉，损害熟悉感。事实上的承认是完整的；你知道这个人看起来就像你的爱人。但他们只是觉得不熟悉。

我们识别出一个人，是由于外部特征识别和熟悉感的二者综合。如果“扩展的面部处理系统”受到选择性损伤，人们就会产生卡普格拉斯错觉，从而削弱了熟悉感：你知道这个人看起来就像你的爱人。但就是感觉不熟悉。

在前面提到的年的那项研究中，这位患有卡普格拉斯综合征的女性一边看熟悉和不熟悉的人的照片，一边接受脑部成像扫描。

在正常人的对照组中，两种类型的面孔都激活了梭形面孔区域，而熟悉的面孔还激活了与意图、情感和记忆交叉相关的大脑区域。

患者有正常的梭形回激活，而其他区域没有激活。她的面部识别能力很好，而面部对于她的情感意义却消失了。

我们也许都有过对周围人产生陌生感的时刻，特别是他们做了一些出乎我们意料的事情之后。但我们不会认为他们是冒名顶替者，相反我们可能会寻找其他原因，比如他们可能没睡好。

而卡普格拉斯综合征患者却不会这么认为，他们坚持认为自己身边是冒名顶替者。这是因为导致卡普格拉斯错觉的神经损伤不仅会损害熟悉感，还会损害患者的反应、评估能力。

你可能会联想到面容失认症——一种人们不再认识面孔，包括亲人、名人或著名历史人物的面孔的梭状回损伤疾病。

像卡普格拉斯的妄想一样，面部失明代表着认可与熟悉之间的裂痕。流行艺术家罗伊·利希滕斯坦（RoyLichtenstein）的肖像可以看出他很努力才能辨识朋友

Chesnot/GettyImages

但是，面容失认症和卡普格拉斯最明显的区别是，前者尽管在认知上存在障碍，但情感上的熟悉感仍然存在。

给有面容失认症的人看一系列熟悉的人的脸，尽管他们会坚称自己从没见过这些脸，但是他们的自主神经系统会对这些脸有反应，例如心率和皮肤电流传导改变。大脑的情感回路清楚地知道是谁让他们有安全感。

卡普格拉斯综合征显示了认知和情感发生错位时会发生什么。认知与情感、认知与熟悉的分离，隐喻了我们如今的精神状态。

在原始人社会中，大部分的社会交流都是面对面交流。随着技术的发展，我们不需要面对面，就能和远方的人进行交流。这是对人类交流的一次挑战。

因此，现代生活不仅使认知和熟悉日益分离，而且在这一过程中削弱了熟悉感。我们在多任务处理方面的技能，尤其是社交上的多任务处理，使情况变得更糟。

皮尤研究中心最近的一项研究报告称，89%的手机用户在最近的社交聚会中会使用手机。我们把社交关系简化为一条线，这样我们就可以尽可能多地保持联系。这样做的结果是仅剩不多的熟悉感。

这会导致一个问题，即我们越来越容易受到冒名顶替者的伤害。我们的社交媒体生活是虚拟的。有人在网上联系我们，他们声称认识我们，并邀请我们打开他们的链接。事实上他们可能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TheDouble》

这会导致我们所有人产生卡普格拉斯错觉，从而认为我们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冒名顶替者，值得注意的是，社交媒体的虚拟性还会导致一些与卡普格拉斯综合征相反的“症状”。

例如我们把网上的一个熟人误认为是朋友，仅仅是因为我们两个在过去的几十天里一直保持着聊天，或者是因为我们都喜欢相同的博主。社交网络的虚拟性会让我们对一些并没有那么熟悉的人产生亲近感。

今天，我们之所以认为在我们周围的世界中，那些虚假和人为的东西是实质性的和有意义的，不是因为我们把亲密的人被误认为是虚假的，而是因为我们把虚假的东西误认为是他们。